德国苍穹
迫于经济压力,我们坐的是最便宜的俄罗斯航空公司的飞机,不能直飞柏林,得在俄罗斯机场呆上七个小时。这俄罗斯机场可真没什么好逛的,透着种英雄落魄,东西卖得比资本主义国家都贵。哦对,现在他们也改资了。可没改好,还有种社会主义强硬。售货员都有种你爱买不买不买别瞎碰的熟悉感。在逛机场的过程中,我发现有个与我擦肩而过的人好像很面熟,仔细一想,这不是我对外发言人的某女士吗?
我真想冲出场,去红场看看。我有件印着“CCCP”的红T恤,我想穿着它给纪念碑献朵花(我还是喜欢CCCP这个名字)。在柏林我打算穿一条有点歌特的黑裙子,标准的朋克鱼网袜配黑色All Star或者马丁靴。
J正站在路边跟他的一个朋友在一起聊天,我发现德国人都特爱聊天,而且一聊起来就没完。
我们住在离柏林不远的乡下,住着一个二层小木屋。门前门后都有一大片的草地。邻居家还有游泳池什么的。
在这里最大的问题就是吃饭不习惯,这里的人早饭和晚饭吃得几乎一样,就是面包奶酪茶或咖啡那一套,都是冷的。只有中午才能吃上热的东西,菜和水果也特贵,品种也不全。我去逛超市时差点没晕倒,当时就想家了,心想在我们中国要吃什么没有啊,天天吃也不会重样儿,哪像这儿啊,也太不会享受了。我原来以为挺能适应外国的饮食,不会像大多数中国人一样出国几天就闹肚子,现在我特后悔没带几包方便面来。方便面也不错啊,起码是热的。
每到下午两点,我就特饿,简直能吃下一头牛。德国早餐能经饱的啊,又是黄油又是奶酪的,全是高脂肪,吃得我胆战心惊,知道又要长胖了。
下午我们经常在邻居家的游泳池里偷偷游泳,邻居出门渡假了,家里没人。空着一个游泳池。阳光晒到水里,映得整池水发蓝,像块蓝水晶。游上一会儿,就把浴巾铺在草地上,躺在上面, 喝着咖啡抽着烟晒太阳,直到皮肤都像流动的琼浆。阳光灿烂,我仿佛又想起小时候的惬意的生活。我记得那时天也是这样蓝得发亮,我和妈妈还有弟弟、二姨,打着伞,走在发白的阳光下。
我们携手散步,绕着村子走一圈,爬上一座不高的山坡,路旁是苹果树园,地上落满了苹果和厚厚的一堆苹果树叶,有的已经腐烂,更多的还很新鲜。没有人去碰它们。我拣了几个,放在T恤上擦擦开始吃,不太好吃,有些酸,反正没有国内的苹果好吃。
地里开满了野花,大都是黄色、白色和粉红色的小雏菊,有时我也摘下几支拿回去。这地方如此美,我却丝毫没有浮想联翩,一切很平静,仿佛我来过很多次了。
那是一片静谧的草地,我们扔掉自行车,躺在湖边的甲板上,望着天空的繁星发呆。8月的德国,天已经开始凉了起来,风轻轻地拂过我的衣裙,轻轻地吹过四周的树木和草丛。
那天夜晚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我们骑自行车回去,一路拼命蹬车,有时候他骑在我前面,有时候我超赶过去,路宽的时候我们就并排骑,幽暗的马路,没有路灯,只有汽车路过时自行车后坐的红塑料片被车灯映射出的反光。
来德国已经二个礼拜了,我只上了一次网。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那时候我每天都要上网,如果一天上不了网就好像少了点什么,而如果电脑上不了网,我简直连打开它的心情都没有。
八月下旬后,天气开始反常,常常下雨,要不就是阴天多云,连这边的居民都说以前的天气不是这样,现在有点反常。给我的感觉就是,我从酷热的北京来到了一个寒冷地带。有好几次,我紧了紧身上的长袖外衣,看看变幻莫测的天气,想:这是冬天么?
柏林是一个酷人特别多的城市。有时候也觉得有些人的打扮特奇怪,比如一个五十岁的老太太,穿得很正常,却染着一头火红色的头发,真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
地铁站里经常站着一身黑打扮的朋克,有的朋克女孩子留着光头,涂着厚厚的黑眼圈。他们在向路人要一块欧元, 他们的身边几乎都站着一条或几条大狗。这边的人都喜欢大狗,也有些人溜着小狗,j说只有同性恋才喜欢小狗,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污蔑。
在柏林的中国人不多,中国餐馆也特少,有估计也是老式的,我们在魏玛吃过一次,只点了二个菜一个汤,就花了差不多二百八十块人民币,把我给气的,做得也不好吃,背景音乐居然是《九九艳阳天》,我也服了!
在朋友孟画家的柏林居所(要想把身份地点说清楚真不容易)看了本《黄祸》,其实多年以前就有人从网上发给过我,我一直没看,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就是没看。结果跟他家看了。书很厚,繁体字,我整整看了8个钟头,不包括晚上的睡觉时间,看完后我就病了—-吃不下、笑不出、满怀忧郁、满腹委屈、满腔愤懑,还反省了自己半天,深感压力,害怕极了。实际上我害怕什么呢?我也说不好,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不过是本科幻小说。总之,我怕死了。就连跟他一起去中国小饭馆吃混沌我都紧锁着眉头。
回去后上网查了查本书的读后感,才略略安心,原来,好多人看了以后反应比我还厉害,都要死要活的,还有的连夜写家书让家里存点粮食,呜呼,这书可把我们害苦了。
不管怎么说,这作者有一点我是不同意的,那就是书的后半部分实在是危言耸听那阴云密布的气氛那纯粹极了的绝望。作者没因为写这书得忧郁症吧?——我真佩服啊。
在魏玛一住三天,然后我们搭车到柏林,我是头一次搭免费车,第一个载我们的是一对青年情侣,女孩胳膊上都是文身。后来停车的一帮纳粹,这是后来j和他们聊天得知的。车里坐着四个大男人,还有一条巨大个儿的黄狗,他们倒是挺友好,还让我们喝啤酒,按说外国人遇到纳粹都应该挺害怕,可我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他们其实人挺不错。他们都是东德的工人,一直在抱怨德国政府,还说纳粹是一挺好的概念,是希特勒把它们利用了。这番高论也是J后来转述给我的,我听不懂这里面的意思。
我们换了三次车又换了几回地铁才到柏林,其中有一个是东德退休的老警察,最后下车时这哥们拉着我的手兴奋地说他特高兴看到一个真正的中国人。
再去柏林,最好玩的经历是跟着J和他曾经的好朋友一块桑拿。跟国内不同,这里的桑拿是男女在一块裸体的,更衣室的淋浴室也是共用的。跟开始我心里打鼓,怕看到那么多男人裸体不好意思,可我低估了自己的适应能力,再加上桑拿室里的灯光昏暗,雾气腾腾,我根本看不清人家的小弟弟长什么样。别人看我都饶有趣味的,因为里面只有我一个亚洲人。其实这里的人都挺有素质,没人会盯着别人看一秒钟以上。
午饭在印度餐厅吃的,这边的印度餐厅真多,因为便宜,所以常常座无虚席。我的中南海抽完了,只能买白色万宝路,还有一种红色的当地香烟也不错,不过都要四欧元一包。
经过这几天的再教育,我已经觉得我在中国的二十多年活着很惬意了,好像是免费活着似的。
我终于看到了中国驻德国大使馆,门口还立着俩石狮子,还有一华表呢。
我终于找到了棉棉告诉我的买衣服的店。我们还在北京时,她就已经从德国回来了,她好像来德国参加她的书的什么活动吧,那几天我在酒吧见到她,她都穿得特低幼特粉嫩,带透明袖子的T恤,层层叠叠的红色花裙,头上还扎着个小骷髅的发卡,我心想棉棉真是越活越年轻。棉棉跟我说她买衣服的店特棒,都特适合我。“一定要把你所有剩下的钱都花在里面!”
结果第一次去时,我看到那么多花衣服头都晕了,立场一不坚定就被J拉走了,因为他讨厌粉红色。我心想,你不喜欢粉红色,我就要穿得像个寡妇吗?你看看我这几天穿的,白黑蓝,我都成黑白电影了我!我都成默片了!粉色怎么了?怎么就成无知的颜色了?怎么就成代表不思考的颜色了?
后来我们看到一座粉红色的楼,Jakob问我好看不好看,我说我觉得粉红色只适合出现在二个地方,一个是天上,一个是身上。
到处能看到我的朋克朋友们,他们染着红红绿绿的头发,衣服是黑的,表情是不羁的,钱是管群众们要来的……
我觉得要是这么当朋克,还不如不当。现在我看到了一帮帮的朋克,我怎么一点好感都没有?不过,我也不讨厌他们,就是觉得有点没劲。
经常在某家麦当劳前面看到朋克聚集,有一天我进去买冰淇淋,诧异地发现里面居然可以抽烟。烟民众多的中国麦当劳都没让人抽烟,这里不但卖啤酒还可以抽烟!狗子,柏林挺适合你!啤酒主义者应该到柏林来玩玩,也许你也不会再讨厌麦当劳了,咱可以边抽烟边喝个小酒。哦不,还是别来了,这里吃的太难吃了。
在街心公园的某个雕塑被朋克们用红漆浇出火红的“anarchy”标志。这边朋克都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了。的确,目前为止,只有在德国我才能看到最纯正的、大批的、习以为常的朋克们。
J生日那天是在湖边的帐篷区度过的。我们向着湖边散步而去。湖边的小屋旁栓着只漂亮的狗,见到我们走来,友好得向我们摇了摇尾巴。
我们最后一次去了柏林,然后买了去巴黎的车票。
很早以前看过《我,十七岁,妓女,吸毒者》这本书,写得就是动物园火车站的的孩子们,我一直被这本书吸引,这次来柏林,也专门到动物园附近溜了几圈,确实感觉跟别的地方不一样,有种脏乱差的感觉,街上也常有一堆一堆孩子聚集着。刚来德国时在街上看到中国人总想打招呼,怕人家在国外寂寞,也想让他们体会一下他乡遇故知的感觉,结果主动打过几次招呼后发现无一是中国人,都是泰国越南的,从此以后出门看到亚洲人我也就是扫一眼在心里猜一下他们的国籍,再也没有聊天的兴致了,何况有个现象一直无法理解,在国外的亚洲人为什么会这么土?在中国大使馆看到的工作人员也常常素面朝天,手拎一小黑包什么的,真像是上个年代的人。
动物园附近有个卖许多色情图书的书店旁边是柏林欧亚学院,我们好奇地进去看了看,居然还有一个办公室门口写着“董事长室”,逗死我了。
又到了那家服装店,我的小心脏跳得特剧烈,就像情人约会似的,每件衣服都是那么顺眼那么迷人手感温柔。我试了许多件,然后买了几件,钱包里只剩下三十块钱,我都不好意思再买了于是高高兴兴回家了。说实话,如果钱够,我真想把这家店里的东西都买完。
如果出国或者到外地出差,一定要记住除了要多带钱以外要多带衣服,就算有些衣服在家穿腻了穿烦了,也要带来,因为在不同的地方可能会有不同的感觉,你总不想连着三天穿同样的衣服,连续一礼拜穿得像个灰耗子吧?还要多带点香水、化妆品,这些东西要在外边买也挺麻烦的。对了,还要多带着书,在看不到中文的地方能看自己喜欢的书,还真是乐事一件。我就后悔没带些武侠小说来,我真失败。
看了几个经常会逛的BLOG,突然觉得我面对着三面草地青青绿树,一个小木屋,一包中南海,有点像面壁思过。有点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的劲儿,人家国内的同胞兄弟们都在红红火火地干事业或副业,咱只是在无边地思索。
要说这里无聊,还真挺无聊的,我有点怀念国内火热的生活(当然还有天气),不过在这里,我已经看过一次彩虹和一次流星,还看过许多次傍晚黄昏的晚霞。
更让我兴奋的是在唱片店里发现了我喜欢的许多朋克乐队的专辑,可惜没钱买了。最后还是买了一张合辑,封面是Cat Woman那张熟悉得嚣张得脸 。
晚上去Postame的一个几年前朋克玩的地方,那是一座楼的一层,有几个酒吧,还没进酒吧就听到震天的Punk音乐,是首特别好听的德国朋克。我像梦游似的进去了。酒吧里没什么人,可能是都去旅游了,只有几个穿黑衣服的男女在打台球,吧台上坐着一位穿The Exploited黑色T恤衫的女孩在喝酒。
我躺在沙发上,看着头顶不断旋转的电风扇,头一次找到一种在德国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