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时,我终于见到了从未谋面的韩东,他跟我提起狗子,说有一次,狗子问和他喝酒的所有人,每人都必须回答一个问题,“爱情是什么?”,而且每人都必须回答,只能用一句话回答。我们一听就笑了,想,狗老师到老还这么纯真。韩东接着说,结果当时在座的都用话来敷衍他,我一看不行,狗子是认真的,就……
韩东再说什么,我已经忘了。我已经离他说这话的时间快一个星期了。那就让我从头来说起吧,但愿写到最后,我能回答上狗子的这个问题。也许无法用一句话来说,我预感到这是个复杂的问题。
A
我到南京的第一天,是和一个北京电影学院的小孩儿一起去的。说他是小孩儿,是看上去小,实际上他只比我小一岁。刚见到他时,我以为他只有十五岁。戴着一顶棒球帽,穿着长T恤长牛仔裤。天,北京这么热,他居然穿这么多的衣服。我问他学什么,他说他是导演系的。刚拍过一个电脑的广告。我们一见如故,我觉得他很可爱。那是一种气质,让我们俩立刻变成了童话中的人物。满机场的人一下子不见了,全变成背景了,只剩下我们两个。
我们被告知飞机延时两个小时才起飞,我只坐过三次飞机,加上我现在的这次,这是我第一次飞机晚点,也是我极少数的没有因此类情况出现心情不好的情况。我对他说:“我们探险吧!”他说:“好吧!我们把这个机场从头逛到尾,所有我们没去过的地方都是我们的新大陆!”我们就走,他走在我身边,像我的弟弟。这也是他说的,他说:“我觉得我好像你的弟弟啊!”我就对他说:“是啊,我有一个弟弟,比你胖,但也很可爱。”那天我头一直晕沉沉的,我想是因为我没怎么睡觉的缘故。从几个礼拜前,这种情况就开始了,我必须到凌晨才能入睡,太阳出来了,照进我的房间了,我就开始睡觉了。
我们一直没有手拉手,也没有碰过对方。在飞机上,我想让空姐帮我把我的箱子放到行李架上,她居然说:“您最好找一位男士帮忙。”她可是又高又壮。而且就在我身边。我快气死了,我于是对北影的小孩儿说:“我们一起放上去。”我还说:“COME ON ,MAN”。我们一起把箱子扛了上去。
他对我说,你给我起个名字吧。我想要一个你给我起的名字。他叫阳阳。
到了南京,我们住在同楼的隔壁。二十四层,好高啊!
我们住的是单间,很舒服。能借着开会办事的机会免费来一趟南京,而且住得这么舒服,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吃过饭,洗过澡,开了个小会,每个发了二千块钱。自由活动。
我给外外打电话,他约我到南京大学正门口见面。我穿着我的衣服,和阳阳来到了南京大学的正门口。南京打车很便宜,七块钱起价。我钱包里有一千块钱,我觉得我真是富翁。没什么好发愁的,天气正好,明天的事儿我绝对能应付,记者采访已经很熟练,这里没有让我费心思的人。太完美了。而且眼下我就要见到一堆朋友。我感觉这里到处都是帅哥,到处都是活力四射的年轻人。
大概十多分钟后,外外接到了我,我们跟着他去半坡村酒吧。这都没什么好说的,我见到了想见已久的几个诗人,还见到了一个北京女孩,苌苌。她说曾经在北京和我见过一次,可我已经没有印象了。
半坡村酒吧墙上都贴着诗。还有照片。我看到了我熟悉的一些诗。包括韩东的那首《爸爸在天上看我》。它贴在楼梯的拐角处。我更喜欢那首《温柔的部分》,也许我记错了,或许那首诗就是那首《温柔的部分》?
现在让我来重温一下韩东的这首诗:
温柔的部分
韩东
我有过寂寞的乡村生活
它形成了我生活中温柔的部分
每当厌倦的情绪来临
就会有一阵风为我解脱
至少我不那么无知
我知道粮食的由来
你看我怎样把清贫的日子过到底
并能从中体会到快乐
而早出晚归的习惯
捡起来还会像锄头那样顺手
只是我再也不能收获些什么
不能重复其中每一个细小的动作
这里永远怀有某种真实的悲哀
就像农民痛哭自己的庄稼
韩东搂着女朋友。刘立杆是光头。随后来了几个网上聊得不错的年纪更轻些的朋友。李黎说他要看欧洲杯。楼下酒吧里正在放。我对足球不感兴趣。有意思的是,我碰到的几个人分别对足球所表现出来的不同兴趣。
我们坐在一起。阳阳在我身边,像所有乖孩子一样,沉默,但舒展。中途我给狗子打了一个电话,他说他正在半坡村对面的一家火锅店。边上都是南京作协的人。我想起是谁写的一首诗,提到了狗子入作协的事。是伊沙还是谁,他说他毫不惊讶。也是,狗子都开公司了,他入作协还会让人惊讶吗?但我对狗子的爱不因为这个而减少。这也许正是他平时所讲的“曲线救国”呢。
不管怎么说,狗子是我的老师。这没什么好说的。
狗子叫我到他的饭馆去。我知道我来南京有一部分是为了见他,另外一部分就是为了见韩东他们。现在韩东他们已经在我身边了。我打算过一会儿去找狗子。
狗子是过了一会儿过来的。他手里拿着酒,和每个人碰了一次,然后我和阳阳就跟着狗子走出半坡酒吧。我问狗子,是不是你问别人“爱情是什么?”狗子说是。“我就是想知道爱情是什么”,狗子说。“那你现在知道了吗?”我问。“不知道。”他说。
B
第一天晚上。
2004,6,14
春树日记
我现在在南京。住在一个四星级饭店。很大的房间。能看到外面的灯(虽然有点电荒)。有点寂寞的感觉。
我手淫了一次,感觉好点了。
C告诉我,她几年前就和A上过床了。我都忘了我当时什么反应了。
外面很黑,可能明天会好点吧。吃点好吃的东西,会好点。
第二天,参加完新闻发布会,阳阳先回北京了。
我在饭店吃自助餐,用火柴点烟,那火柴是上好的火柴。吃自助餐时要一份香草冰淇淋,如果没有,就无辜地对着有着悄然笑容的服务生说:“那怎么办呢?”他便说,“那就让他们现在为你新做一份”。我真的吃了那美味的香草冰淇淋。
外外说今天晚上有摇滚演出,是成都的三支乐队。他们巡演七八个城市,南京是倒数第三站。
我其实已经过了看演出的年代了,所以听说这次出差到南京居然能看到演出,这种感觉怪怪的。我抱着随便看看的心态跟着外外和苌苌一起打车去演出的地点。那里是南京的郊区,相当远,并且偏,一般南京人和南京的出租车司机都找不到那地儿。我们遇到了一件趣事,我们一上出租车,说出要去的地方,那出租车司机就说刚才才拉了一个去那儿的人。太逗了,南京这么大,居然同一辆出租汽车能拉到两次去一个地方的人,而且是去看演出才过去的人。这也太“艺术”了。
到南京的第二天起,我就承认南京很“艺术”。
好像街上有许多人看起来都内敛而有文采。我觉得这也许是我的想象多于事实。报纸很便宜,听朋友说,南京还卖过一毛钱一份的报纸。真令人向往。是报纸卖一毛钱,而不是冰棍卖一毛钱啊!这多艺术!多文学!
此时我就觉得我身边的人都比我要艺术。这是一帮南京的音乐爱好者们。穿得都和北京的音乐爱好者稍有区别。可能更细致?更淡雅?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没有北京小孩儿的那种劲儿。南京和北京果然是两个城市。
但我对南京暂时还没什么感觉。我来到这里,办点小事,然后就走。我会在我的酒店的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我会打开我的笔记本电脑上上网,我会放音乐,让外外带我买点唱片和DVD,我对这里别无所求。因为没有要求,所以轻松。因为没有奇迹出现,所以我懒懒散散。
那应该是一个像北京的798一样的地方。一边可以用来演出,一边用来当画室。我穿了一身粉色的衣服,头发像黄油球一样。唯一像我平时的装扮,就是我和平时一样,穿着我的匡威球鞋。它已经脏了。
我看到了许多小孩,我喜欢他们的头发。他们身体单薄,长得不高,头发便高高耸立,但并不出奇立意,并不刺眼。我喜欢偷偷看他们的样子。正如我喜欢这种淡淡的呼吸。不安静,不闹,没有热情,也没有冷漠。似有似无。好像是电影里的一缕烟。我已承受不了那激情,所以现在喜欢上了平淡。
第一支乐队演完,我走出门抽烟。看到了唐姐。“唐姐,”我叫她,“我是春树。”“啊,春树啊。你来了。”唐姐很热情。她穿一身黑衣。又温暖又潇洒。她让我在门口的黑布上签上我的名字,我不好意思地拿着一支粗笔,写上“春树”两个字。她让人拍下来,于是我只能再写一遍,这次我写的是“春无力”。她介绍我和门口凳子上坐着乐队成员认识,我从他们穿的T恤上知道他们就是那支刚演出完的乐队。于他们的音乐相比,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们每个人穿着鲜艳、不同颜色的T恤衫。那个坐在我左边的穿着绿色的T恤,上面印着“50美分”的英语。我知道这是一个说唱歌手。他的首张大碟名字为《变富或者死去》。或者《要钱不要命》。我喜欢这个名字,有个朋友说,“不要在变富前死去。”我们聊起来天,我特别饿,极其想吃火锅。外外说演出完了带我和苌苌去吃火锅。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快餐卫生盒,里面只剩下残羹剩饭。
我和绿T恤聊着天,就叫他D吧。D说原来你是春树啊,我说看着你好像很眼熟呢。我妹妹很喜欢你。一会演出完我们一起吃饭吧。
我说好啊。
你是什么星座的?我问他。
天秤。他说。
我们又聊了一些什么,我一直记得唐姐的笑容。中途我跑进去买了几张CD,看了一会演出。
他们走的时候,别的成员对我说“再见”。D却说:“上车吧,我们先去宾馆,洗个澡再一起吃饭。”我对苌苌说,我先跟他们去宾馆。我松开苌苌拉着我的手,上了车。那是一辆小巴,到了车上我才发觉气氛不对。那是种什么感觉呢?仿佛很熟悉又很陌生。我曾经肯定有过这种感受,只是太长时间,我已经忘了。我以为我忘了,其实没有。那就是我突然由一个人加入到(而且像是硬塞进去的)一伙人中间。我和他们很陌生,初次见面。而我已经坐在了他们的车上。D坐在我后面的座位上,我们保持着一定距离。我喜欢他们的成都口音,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有四川的朋友,但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们说话的声音。原来他们都有共同的乡音,像一门外语一样,拒绝了外乡人。我也喜欢听他们唱流行歌,他们在车上不住地唱着流行歌,或者说着什么话,我前面左边的座位有一位男孩很沉默,他微微闭上了双眼。
终于开到了他们的宾馆。“特差吧?”D说。我在等待他们洗澡换衣服的过程很局促。还没到尴尬的程度,这两年,能让我尴尬的事情越来越少。我越来越无所谓,越来越不在乎,我真想不出来,有什么事情能让我感到尴尬。
给外外打了电话,他们在吃饭,于是我和D一起去找他们。剩下的人随后就到。那是一个广东饭馆,小而干净。东西都非常好吃,我狂吃,一边和外外聊天。苌苌和D看起来比我和外外都成熟。饭馆里放着音乐,外外说这是他的节目。我听到了我喜欢的南京的七、八点的歌。我们让老板放大点声,我听到了那首我最喜欢的歌,“在大雨中用力闭上眼,就像在美梦中闭上眼,我那躲也躲不了的苦痛,愿它比欢笑还甜。”
大概半个小时后,一大帮乐队成员都过来了。他们卷了叶子,D说这叶子特纯,吸一口就飞了。他接过他的伙伴递过来的叶子,抽了几下,又递给我。我稍犹豫了一下,就接了过来。为什么不呢?
我还没什么感觉。我们吃完了饭。那些人正在吃。我饱了。我无忧无虑。没有替接下来几天来思考什么。
我和D出了门。我说我们散会儿步吧!这里是南京,我们都是第一次来,所以在哪里都一样,都很新鲜。走了一会儿,我觉得没劲。就说,我们上车吧。
我们上了车,目的地是我的宾馆。在车里,D逗我玩,先是伸出一个指头,说,这是几?我说,一。他又伸出二个指头,说,这是几?我说二。他又伸出三个指头,说,一加一等于几?我说三。
估计司机都快疯了。
他说,完了,你已经飞高了。
我说是吗?刚才是我晕了……
在南京打车也很便宜,七块起价。到我的宾馆也就花了十块钱左右。我在南京,从来都不让司机找钱。这种既没什么损失又显得很大方的感觉,让我这种鸟人觉得很爽。
C
我骗了我在北京的男朋友。我对他说我一个人在房间。我说我爱他。我在说这话时,想起了狗子的问题。
D也骗了他在成都的女朋友,我没听清他说什么是因为他说的是成都话。我在听他说话时,又想到了狗子的问题。
D
我一直辗转难眠。听着D进入梦乡的声音,我在想我的男朋友。我觉得他立刻就会打开我的房门。他会立刻打车去机场,来南京验证一下我有没有说谎。我知道我想得有点夸张了。但要是我,我肯定会这么做的。我只想要轻松,为什么会这么沉重?
直到凌晨,我才昏昏沉沉地睡去。我只记得,那时天应该已经亮了,我的房间拉着厚厚的窗帘,看不到外面的天色。床很大很软,我们不由自主地在睡梦中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我真正地睡着了,而且睡得特香。
第二天拉开窗帘,从二十四层楼的窗户望下去,看到了带颜色的屋顶。有红色、褐色、天蓝色、黄色。这是上午的南京。
天下雨了。
窗外下着雨。
D慵懒地躺在床上。他说能不能再睡一会儿啊。我说,快起来!我想逛南京。我想逛街。但我也躺回了床上。十一点左右时,我们离开了宾馆,D说他要回他的宾馆,他们要换宾馆。南京下着小雨。果然,到了宾馆时,大厅内聚集了许多乐手,D赶忙走进去。我手里拿着一瓶百事可乐,刚走进去,拧开瓶盖,可乐洒了我一手。我便退了出去,在宾馆外面的阶梯上等。雨淋着我,我好像想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若不是D让我陪他回宾馆,我是不会想再见到这些人,我知道他们会想什么,也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我。我是无所谓的,只是觉得应该策略一些,不想受这种无谓的伤害。
乐手走出来,找出租车,三三俩俩地钻了进去。Y走到我身边,带着点神秘,问:“怎么样?昨晚收了?”Y是我北京的一个朋友,写乐评的。这次也跟着一起演出。
“收了……”此言一出,我觉得有点不对。什么收不收,好像不是收不收,怎么能说收不收?我和D的相遇应该更精神化一点吧,一切顺其自然,行云流水。除了分别接到对方男、女朋友说的话太煞风景。别的都符合“相见甚欢”的状态。
“觉得怎么样?”Y又问。
“还行吧。”我答得有点心不在焉,我想对Y解释一句,又觉得不是时候。就让大家以为我们是“一夜情”好了。这样最好。
在出租车里,D握着我的手。
我又失策了。我在北京热得够呛,以为南京会比北京更热。哪知一到南京就遇到了一场雨。我还不知道这雨将一直持续,这就是“梅雨季节”。我怎么会知道呢?我一直生活在北方。我一直以为“梅雨季节”是书里才有的词。我只带了少量的衣服,而且都是短袖短裙。我冷了。
D说可以穿我的衣服啊。他找了几条裤子给我,我试了几条,最后穿了一条深蓝色宽腿牛仔裤和他的一件长长的红色T恤衫。
“好看呀。”D看着我说。他用他那四川普通话。
“是吗?”我高兴地说。北京话。
我们决定去中山陵。他说他的乐手都说,中山陵挺好玩的。他的主唱长得俊秀。贝司胖点。吉他手信佛。
我喜欢去中山陵那一路上的风景,好像到了原始森林。原谅我,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我想,我喜欢的不就是这点风景吗?D说在成都时,他经常开着车和朋友一起玩。
他还有车呢?
我又要检讨自己,这是一个金钱社会,别装作不知道,春树。
即使是玩乐队的,也可以有车。
雨越下越大,我花十块钱买了一顶棒球帽,我们合撑一把俗气的天蓝色的雨伞,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看孙先生的墓。门票是我买的,一共花了八十,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他说,一会还我钱哦。
好美,好累,雨把我的球鞋打湿了。他轻轻地揽住我的肩,我也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到他的腰上。
在中途休息时,我们坐在地上,抽着烟,我对他说,我给你读一首诗吧。是沈浩波的那首《我爱你什么呢》:
我爱你什么呢
沈浩波
实际上我还远未老去
皮肤红润得像是新生
为何从不奢谈爱情
只是因为不太习惯
但我到底爱你什么呢
竟令我如少年般卤莽
莫非是你深眍的双眼
让我想起初恋的童年
想起年轻的姐姐
想起同桌的女生
我多爱看她们眨眼的样子
如同爱看你头发半拂眼睑
但这一瞬的心动
怎就会成为爱情
什么东西在你眼睑后隐藏
就是什么东西使我心激荡
什么东西我看不见摸不着
就是什么东西在暗自闪亮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泓湖水
即使有时它会凝结成冰面
如果允许我在你的冰面上滑行
我定会在冰面下找到我的投影
我一直在你的湖水里等
等待另一个我前来寻觅
当两个我在你身上相遇
我就忍不住要说我爱你
在读这首诗时,我还不知道这半天的旅程,这短短的一个下午和晚上,会让我念念不忘,记了一个礼拜以上。
E 大侠,你已经挂了,是否要重新来过?
我第一次喜欢上沈浩波这首诗时,是因为爱上了一个叫Z的人。他是个商人。
我只爱过两个商人。他是第二个。
当时我一直在琢磨那一句“但那一瞬的心动,怎就会成为爱情?”
2004 ,5,19日的晚上,我独自在宾馆(也不用强调独自,肯定是独自)时,在小笔记本上写下了如下的内容:
“现在在济南,这种‘在路上’的感觉真不好。明天就回北京了。总有种寂寞。无人能聊,无人能解。
1点了。
我要上大学,也要学会美国口音。”come on ,man”真牛。倍儿吸引人。
我好像”
然后就没了。
我又看了一遍FIGHT CLUB。
我知道我为什么爱上他了。也许仅仅是因为孤独。
也许是因为他是北大毕业的。我有北大情结。
也许他看到了我的孤独。我错误地理解了一些东西。我们是在一次饭局上认识的,当时对他印象很不好,因为他说了半个钟头的哲学,而我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第二次见面,是因为他的干女儿送我一本圣经,我去他们单位去取。晚上我们一起吃了一顿云南菜。
第三次,是我给他打电话,说要出国留学。想向他咨询一下。那天晚上他说请我吃饭,带我去了一家西藏餐馆,那是我第一次去西藏餐馆,喝着酥油茶和青稞酒,吃着沙拉和好吃的包子,还有歌舞。吃饭时我和朋友约好六月去青海和西藏,他还介绍了西藏自治区的副主席给我认识,说到时候照顾我们的行程。我想好到时候从西藏回来,我就一路到云南,然后从昆明坐飞机回北京。
吃过饭,我们来到附近的哈根达斯店。很舒服。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小风一吹,我靠,原来生活可以这样过!
然后,我们又到了旁边的金湖茶餐厅,一人喝了一杯奶茶。他说这里的奶茶很好喝。
又有一天,我去他单位找他,还带着我的一个朋友。果酱。他是我见过的最标致的男孩。我对谁都这么说。晚上我们去找朋友玩,我问Z去不去,他说好呀。Z结了饭钱,我的朋友纷纷向我举杯。向我道谢。有几个人误会Z是我的男朋友。在猜火车酒吧,我对Z说,我好喜欢你呀,我想亲你一下。Z说好呀,我就亲吻了Z的脸颊。
Z后来对我说,对我的动心是因为在阿美家时,我穿着短裙的腿不断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我们在阿美家看了一个短片,讲的是两个同性恋男孩的故事。片头时,一个男孩在放着录音机,录音机里响起《杀死比尔一》里的插曲“PENG PENG……”
我一直想唱卡拉OK,但我没鼓动成功。果酱说他累了,阿美说也不想出门。
“大不了咱去唱十分钟的卡拉OK。”Z对我说,“我带你去附近的钱柜吧。”
从出租车上下来,我才发现这个钱柜的对面,就是我最喜欢的网吧。我给那个网吧取名为“沙漠尽头”。
我们唱了大约有一个半小时的卡拉OK,Z唱了一些英文老歌,我则唱了许多流行歌曲和革命歌曲。我点了那首我最喜欢的《抬头望见北斗星》,又名《红军战士想念毛泽东》。
在包间里,我想撒尿,又懒得上厕所,那厕所离房间太远,屋里有一只桶,我开玩笑地对Z说,我干脆就尿在这里吧。
如果Z有和我一样的想法,我说的话就会成为事实。
真的又该离开了。Z送我回家。车已经开到了木樨地。他问我:“想回去吗?”
我犹豫了一秒钟,“不!”无论结果怎样,这是我必须要做的。是的,我必须要完成的。这是必然。我应该毫不犹豫。
我的脸都红了,听到他对司机说“去香格里拉。”
香格里拉人满,我们就去了附近的新世纪饭店。
同样在高楼上,我忘了是几层。
我记得那天云彩的颜色很奇怪。后来下起了雨。Z说,雨要再下大点就好了。我说,要是地震就好了,要是死在这里就好了。
我并不爱和Z做爱,我就想这么跟他呆着。我把手机关了。谁也找不到我。
我们去莫斯科餐厅吃饭,Z帮我点了一杯红牌伏特加。混入西柚汁。我没有喝完它。
我突然觉得这像是电影里的影像,四周突然一下子回到六十年代,都是红卫兵,而我们这两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边上吃饭,一边看他们的脸。
是啊,我多想看到那个时代年轻人的脸!
是的,“一张年轻的脸”。我对Z讲,我曾经在看演出中,看到过一个特别漂亮的男孩,他显得很忧伤。我不知道他的名字,虽然这对我来说并不难,我想把他当秘密一样珍藏。我为他取名叫“一张年轻的脸”。
Z已经不年轻了。他出生于六十年代。
他听着我说话,他穿着一件名牌的、不着痕迹的褐色上衣。我穿着我昨天的衣服,红色T恤衫和红色短裙。为什么在我想隐藏点什么的时候,我都穿着短裙?
我是什么时候爱上Z的呢?
这真不可思议,我是什么时候爱上Z的呢?
应该是那天吧。那天他给我打电话,说来“钻石年代”夜总会吧,长安街上“妇女活动中心”一楼,这里有许多钻石级的王老五,都是北大毕业的,快来吧。
那时都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我本来想上会儿网就睡觉了,但我还是过去了。我思考着穿什么,最终穿了一身儿最不合适的――学生打扮的衣服,格衬衫,牛仔裤,匡威鞋。我去时Z已经喝醉了,他几乎就一直躺在沙发上,不怎么说话。我给他带来一本《八十后诗选》。他在给他的同学介绍我时说,“这是春树,在座的唯一一位上过《时代》封面的。”我怎么就听着这么别扭?我真想说,拜托,别说这个,成吗?!
他们让我读一首诗,我就读了一首阿斐的《中国》:
中国
阿斐
中国已经很久没达到性高潮了
强忍性欲一脸懊丧
外国佬以为瘫在地球东方的这块疤
是位被操烂的老妇
充满好奇地跑过来
用鸡巴试探她的阴部
发现依然弹性十足
中国是在等啊
等着有一天真正的高手出现
身强力壮工夫超一流
结结实实地被操一回
溢出无数淫水涌入大海
让人家瞧瞧
中国的高潮来得多么凶猛
我读过这首诗,五秒钟没人说话。
他们在喝酒时,说“COME ON ,MAN”,让我完全像置身于美国电影中。而美国,不就是那个我想去的地方吗?
也许,我是因为这句话爱上了他。
现在在六月一日的凌晨三点。我还没上床。我爱上了Z。我爱他,我真的爱他,我真的爱他!我觉得这应该就是爱。我觉得这应该就是爱。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为什么有那么多无用的热情?
我该怎么办?
人都有一天会死的,我应该不在意。
我想去找狗子,我不想再呆在北京了
不知道六月Z是否还会和我们同行
我现在一点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也晕
我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了
我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了
F
从来没有这样玩耍过,好开心!下着大雨,走在路上,身边都是树,高大的树。雾气蒙蒙,外外给我打电话,说他和苌苌在中山陵旁边的青年旅馆,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那里有一个非常美的草地。还有湖水。此景只应天上有,是不是我太没见识?我甩下他们,冲到了雨中,在那被雨淋得湿软的青草中奔跑,我的心都醉了……我真想脱掉上衣,裸身在大雨中,让雨淋到我的皮肤上,这么美的景,这么美的人,我真愿这雨一直下下去!
我想等我有时间了,带着稿件来南京写小说,在青年旅馆住下,每天来草地上散步,晒太阳,和朋友聊天。外外说,你可以这样啊。
这不是神仙过的日子吗?还是我以前太苦大仇深?
我在草地上摘了一小把野花,然后递到苌苌面前,说:“送给你的。”走廊里响着风铃声。一切像梦一样在我面前展开。对,这肯定是梦。
D突然对我说:我们结婚吧!
啊?我笑了,和我结婚,你放心吗?
你说呢?
放心……
G
我在疯狂爱着Z的日子里,每天都睡不着觉。当天亮时,我才入睡。我疯狂地查看他的个人论坛,他发的贴子有几千页。我已经看了一半了。我看到他写和他儿子的对话。我没有问过他,也知道有这个可能。他对我说,他和他老婆离婚是因为他老婆比他大十岁。而且骗了他,一直到结婚几年后他才知道他老婆比他大十岁。在他离婚的三年内,他没和任何一个人上过床。他说他是魔羯座的。从那以后,我每天上网都会去新浪看看“今日星运”,看看我的巨蟹座和他的魔羯座。
我问他,你和几个人做过?
他说,九个。你就是那第九个。
我说,真的吗?是不是少说一个零?
他说,是不是九个太多了?
我拿到稿费时,给他打电话,想请他吃饭。我想单独约会,想和他说话。他说最近比较忙,下个礼拜吧。
我头晕了,我顿时觉得我的钱都变成了废纸。我总是有一种不用喝酒抽叶子就自动达到昏玄的本事。
我打车到雕刻时光,决定喝一杯。下车时对出租车司机说,别找了。
我问服务员小姐:“这里有红牌伏特加吗?”
H
吃完饭,外外带我们去买盘。雨还在下着,没有车。没有车最好。外外和苌苌走在前面,我和D紧跟其后。我和D搂抱着,那么温柔,凭空多出几分柔情蜜意。我喜欢这种乡间小路,平房透出灯光,天很黑。
“我们好纯情哦”,我们说。
在坐上出租车时,外面有人卖花。是那种捆在一起的白色小花,很香。我花二块钱买下二把。给了苌苌一把。她把花夹到一本书里面。我看到里面还夹着下午时我送给她的那束小野花。我们讨论这是什么花,也许是栀子花,“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的百褶裙上……”我唱了一句歌。
花太香了,我嗅啊嗅,绿灯亮了,车开起来,我随手把那一束花扔到了车外,也许会被别的车碾碎,也许它香气犹存。
我也可以这么残忍,我想。
我们到了一条小街。我们就进去看衣服。D也走进来,细心地为我挑选。最终我什么也没买。我问他,我适合穿什么样的衣服?他说,什么都可以啊。你穿什么都好啊。
我们又来到了卖盘的店。这次我们每个人都挑了许多。苌苌喜欢法语歌,外外对摇滚比较了解,D则帮我挑了许多电影。他问我:“看过《勇敢的心》吗?”“没有。”“唉……”他夸张地冲我叹气:“你完了。”
过了一会,他又问我:“看过《美梦成真》吗?”
“没有。”我说。
“唉……,你完了。”
“看过《人工智能》吗?”
“没有……”
“你真完了……”
我不服气了,冲着外外说:“唉,那个法国片子叫什么来着,就是为了这电影重新搭了一座桥的那个……”
外外问我乐:“算了吧,春树,你居然敢提《新桥恋人》。”
“对了,是《新桥恋人》,看过吗?!”
“没有。”
“哈哈,你完了!”
“《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看过吗?”
“没有。”
“靠,就你,还说我?这是我最喜欢的片子!”
用笔记本看看新买的电影,《美梦成真》,那些紫色的花,你的梦想会实现的。
和D回到宾馆,这次是他给女朋友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我听到他说:“老大,我还有二十天就回成都了……”
打完电话,他说,不好意思啊。
我们用笔记本看看新买的电影,《美梦成真》,他说:“爱情是什么?看了这个电影就知道了。”我看到了那些紫色的花,太美了。你的梦想会实现的。
D在睡觉前,对我说了一句话:“我睡了,老婆。”是带有成都味的普通话。小虚曾说,这是“川普”。四川普通话。那句话说得那么轻柔,让我醉了。我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
我们今晚没做爱,只是搂抱着睡去。我是多么喜欢看他摘掉眼镜的样子,两道笔直的眉毛,俊秀的鼻子,露出一行白牙齿。
我们躺在床上聊天,他对我说了什么?
他说,昨天晚上我对你说那句话时,以为你会叫我“老公” 。
他说,我有时候会因为一句话爱上一个人。我曾经爱过一个女孩,就因为有天晚上,和她睡觉时,她临睡前,突然对我说了一句“我爱你”,你知道吗?我当时吓住了!我都傻了。第二天我走时,我发现我爱上了她。有一天她叫我去找她,我本来不想去,可后来还是去了。你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我说。
她不在。敲门没人开,打电话是关机。她耍了我!
但我一直忘不了她。有一天,我在一个风月场所看到她站在门口,我拎着她的头发,把她带到一个暗处,然后……海扁她!
什么意思?我说,什么叫“海扁”?
就是,我打了她。她被我打到了地上,喊着疼时,我走了。临走时,我对她说了一句话,特经典。你猜是什么话?
不会是……?
我对她说:我爱你。
我完了。我想。我也会因为一句话而爱上一个人。D,你还记得你昨晚对我说的话吗?还有在青年旅馆时,你对我说的。
我不敢想下去了。
我可以不想这些,但我真的明白,我要回北京了。想到要回北京,我居然哭了。
擦干眼泪,我对自己说。
我知道明天我们即将分离。我将回到北京,从南京的梅雨回到了北京的躁热,像重新回到了正常轨道。他的乐队将在几天后去北京巡演,北京是他们演出的一站。他们要先去青岛,然后再去北京。然后是西安,最后返回成都。在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坐到他们的车上时,他曾对我说,跟我们一起吧。而我摇摇头,说,不了。我在北京还有采访。
我是多么想跟着他们一起。但我不能。
他左手戴着几根线绳,他说这是在四川买的。“我送你一个吧。”他说。
第二天,下楼时,我对他说,你不是要给我一个吗?现在就给吧,不然来不及了。他从手上摘下那条红色的手链,我戴到我的左手腕上。
苌苌在楼下等着我们。我们这次是在宾馆吃的,自助餐。我没有再要冰淇淋。去结帐时,我感觉身上很冷。那是因为我已经脱下了他的衣服,换上了我的T恤衫和短裙。他又一次对我说了那句话:“好看的啊,昨天怎么没穿?”
亲爱的,昨天我穿了。陪你去宾馆时,我穿的就是现在这些衣服。
在楼上收拾行礼时,我接到了D的电话,他说小心别落下东西,刚才看你的表情挺慌乱的。
在宾馆门口,我对他说,吻别一个?
别啊,这儿有人。他伸出手,我们拥抱了一下。然后我上了车。
I
车里坐着请我来的马诗人和前诗人、现商人张小波。我给我的男朋友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我几点到北京机场。他说他要开会,可能不能来送我了。我说好,没事,我自己打车回家。小波问:你现在和你男朋友怎么样?
我说,还成吧。
应该不太好吧,我看你现在脸色这么阴郁。
也许是因为离别。也许。
小波给他的司机打电话,说让他来接我。记一下小奇的电话,下了飞机就给他打电话吧。小波说。
谢谢。
要不你跟我去广州?小波说。
不了,我在北京还有事。我说,我心如死灰,没有一丝波澜。
在从南京开往机场再到我们离开机场的这过程中,我终于从小波那里感受到了久违的关心。他给了我三包“南京”牌香烟。
我说,小波,我现在结婚合适吗?
不合适,他说,你现在太小了。肯定会后悔的。
J
刚下飞机,我打开手机,就收到了D发来短信。我高兴地给他回。他说,在想我吗?我说,想啊,在想你说过的话。
是在想是真的假的吧?
不,是在回味。
我发现我真的喜欢上你了。我收到了这条短信,我没有恐惧只有惊喜,我说,我也是。
小奇居然是开着宝马来接我的。
我是第一次坐宝马。真高兴。车到红灯处停下时,不时有开在左边的车,打开车窗,为了看一眼宝马车里坐着什么人。
我戴着那顶在中山陵买来的十块钱的棒球帽,美丽而冷酷。
原谅我这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吧。我知道会有人看了这篇小说,然后枉自得出一个结论:一切都是因为无知。
如果有了经验,这孩子就不会轻易地自以为爱上谁了。她以为她是在爱,其实只是无知。无知者无畏嘛。
是这样吗?
我相信总有些什么是真的吧?即使它令我受折磨。
别告诉我一切都是幻想的,否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就是为这些美好的瞬间活着的。
K
我以为是“一夜情”,居然发展成了爱情。
我回到北京后,将沈浩波的那首诗改了几句:
我爱你什么呢 (沈浩波)
但那一瞬间的心动,怎就会成为爱情
我爱你什么呢(春树)
但那一瞬间的心动,居然真成为爱情
那么就--当两个人在你身上相遇,我就忍不住要说我爱你
我们发短信,打电话。
“我也爱你。虽然爱是不轻易说出来的,但是我忍不住了,我爱你”
我在等着他到北京。还有三天,还有两天,还有一天。
天,让时间快快点吧!难道这就是爱情?
“我告诉你一件事,本来我不想对你说的,怕你有压力――我和我男朋友分手了。”
“真的?太好了。你很明智地选择了我。”
“我靠,您真有自信。”
我开始忍不住向所有人说,我爱上了一个人。我居然又爱上一玩摇滚的,这可笑不可笑?这就像我回到了过去一样。
我居然又喜欢上一个玩摇滚的!
这不是几年前我才会干的事儿吗?
爱得强烈点儿!他不错!李黎给我发短信说。
悠着点吧。Y给我发短信说。
你逗死我了。小虚在网上对我说。
真的啊?你要来成都?太高兴了!我还知道他前女友是谁呢,也是玩乐队的,还记得上回你来重庆吗?要是你晚几天走,就能看到她们的演出了。萍萍在电话里对我说。我靠!这太荒诞了!我说。
我爱上一人!我对邢老师说。
是那个商人吗?你都说了多少遍了?邢老师口气轻松,略带调侃。
不是,不是,是一玩乐队的!
啊?
……
L
我之所以要回北京,是因为要接受中央电视台“FACE 对FACE”栏目的一个采访。我们早就约定时间了,我再改不行。
我和他们的一个编导聊得很好。很舒服。
我喜欢看他的微笑和害羞的样子。我问,你是什么星座?他说他是摩羯座。我想到了Z,为什么两个人感觉这么不一样?
我去798爱滋病人读诗,他们去拍。那天天气很好,天很蓝,阳光充沛。我看到了一个瘦瘦的、戴眼镜的男孩,他叫宋鹏飞。我国最著名的爱滋病人。我才知道他是82年的,也算是八十后吧。
在798里散步的时候,我开玩笑似地问编导:如果我和宋鹏飞谈恋爱会怎么样?
他认真地说:我不建议你这样做。你不要拿生命开玩笑。除非……你特别喜欢他。
哈哈。那还是算了吧。
静下心来想想,我已然不是我。心中有这么多的冲动,这么多的可能,简直是我原来无法预料的。谁知道会发生这些想法呢?事情,感受,冲动……可以说是冲动,也可以说是积压已久的爆发。
对不起谁……又能怎么办呢。
不知道是什么样,生活像死水微澜,金钱社会,难以改变,强烈的爱需要强烈的爱来回应,这就是为什么感到痛苦的原因。不知道会怎么样,只知道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还年轻还有机会,还可能会碰到许多许多人,尽管我已经厌倦,一天都不想活下去,我们永远要找到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有个哥们对我说他自杀过三次,他有一个朋友们19楼跳下来都没死,真是欲生不得欲死不能。别说我扯淡,我相信他说的。
我敬佩那些为了理想活下来的人,同样欣赏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
人不轻狂枉少年。
汪精卫不也写过吗:“引刀成一块,不负少年头”。
我叫出了“春树下”的网友坏坏,他来了,穿着一件自制衬衫,长袖衬衫剪成了短袖。上面写满了字,我看到了熟悉的诗。分别是吴又和小虚为我写的两首诗。吴又是这么写的《像我们这样傻逼的爱情》:即使一个人干过很多人/另一个人被很多人干过/当他们走到一起时/仍然会把未来想象得十分美好。
在吃饭时,我发现我忘带卫生棉条了,我来例假了。而我也没穿内裤。编导跑出去给我买,他打电话过来说,没有卫生棉,怎么办?我说,你只能给我再买条内裤了。他说那你要什么牌子的卫生巾,我说“护舒宝”吧。
他拎着小塑料袋回来时,我们都笑了。我去厕所穿上内裤,换上卫生巾。他给我买的是一条淡粉色的内裤,我穿着正好。而且不松不紧,非常舒服。颜色也正好,很漂亮。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超市里帮我挑到这样一款的。
我回来时,他们看到我又笑了。编导说,不好意思,春树,我只能买到这种的了,这里的超市太小,可能没有太好看的……
谢谢你。我心里对他说。
当我们吃完饭结帐离开时,我发现我刚才流的血已经在凳子上变干,那是我的血。
他开车送我回家,放得是罗大佑。他知道我喜欢罗大佑。为了做我的节目,他把能找到的我的所有资料都找了一遍。
M
2004,6,17,我在日记本上写下这么一句话:
我们结婚吧。
然后我就让我的念头刺激得睡不着,我给D和Y分别发了一条短信:睡了吗?
然后又给COCA发了同样一条信息。五秒钟后,COCA的信息来了:没睡,在床上。
我就立刻给他打过去,COCA,我想结婚!我爱上了一个人!你相信吗?我特想跟他结婚!
COCA有点睡眼朦胧,他说好呀,我觉得结婚也挺好的。
我终于忍不住了。
我给D打了一个电话。
他居然没有把手机调成无声状态。在响了几声后,D接了电话,亲爱的,我说,我们结婚吧!
你别吓我啊……D说。
我赤脚走下床,来到阳台,天微微发蓝,我的心啊,我的心啊!你为什么要跳得这么剧烈?
“和你女朋友分手吧,我想去成都,和你在一起。”我还没敢说“我要玩乐队”呢。
“哦……估计我会被人砍死在成都的街上哦。”
“是被你女朋友找的人还是被我的FANS?”
“两者都有可能。”
我突然不耐烦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要是真这样就好了。”
又说了一些什么,我们挂了电话。我重新躺到了床上,终于压抑不住地哭出声来。我只想找到一个想结婚的人结婚,这有什么错吗?如果我爱上了一个人,他也爱我,我绝对可以不顾一切!
过了一会儿,D打电话过来,他温柔地对我说,我们都有过冲动的时候,你也有过,我也有过。你要想一想,也许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到时候我们就和现在的我们的男、女朋友一样……
D的这个电话让我清醒起来。我知道我此时在冲动,我也知道这冲动来之不易。我近来已经越来越能控制自己,能冲动简直是太少有的情况。我一冲动,就变成了俗人。唉!我本来就是个俗人。
第二天一起床,我收到了几条短信,有一条是Y发来的:这么晚还没睡,估计除了你就是我了。可惜昨天我手机没电了。
还有一条是D发过来的,他发了两遍:为什么Y对咱们的事这么清楚?今天他找我谈话,让我特别难堪。
再往下看,还是Y发过来的:我恐怕D没有和你继续的意思。
我心乱如麻,为什么似柏拉图似的爱情会变得这么复杂?还夹杂了人际关系?
N
我为什么不再爱Z,是因为我知道我需要收敛自己的感情。他不会感到高兴,他也许会觉得烦。我和他差得太多了。从身世到背景,再到年龄。我真的搞不定他。
我去问我一个最有魅力的女朋友C,我说,我爱的人不爱我,我该怎么办?
C沉吟了一会儿,说:如果是我,我会找个机会跟他做一次,然后就成了。
我已经做过了呀!
那不就行了,我觉得这样就够了,我就不会想了。
我不得不承认,C比我潇洒多了。
C听着我说起Z,当说到他老婆比他大十岁,而且骗了他时,C笑起来,啊?原来是他?我一个女朋友认识这个人,听说他曾经追过我女朋友。
不会吧?!我有点绝望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原来不只有我知道,他老婆比他大十岁的事儿。
行了,我应该死心了。
就在同一天,吃晚饭时,C对我说了一件事,我真的不知道当时我的面部表情是怎么样的。她说,她在几年前就和A上过床了。
A是我少年时期一直的偶像!
这是一个秘密,隐藏得很好。
昨天晚上又梦到了A。说给别人听,他们都不信,说我应该喜欢XX那样的。其实我不喜欢XX那样的。
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不喜欢A。我只知道我曾经把他的照片贴到过我的日记本上。那时我还没退学。
还记得退学后,有一次听说电视里有他,我平时这个从来上午不起床的人,在上午看了一次电视。
或者说,他应该是我内心深处一个引导者吧。
虽然我们的风格不同,也许世界观也不同。
我想要什么呢?无非想跟他成为好朋友。
是的。好朋友。
这就是我为什么梦醒后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若要我自己对他说,我又有些胆怯。并非没勇气,只是怕,我怕我傻。我怕……
所以我宁可就这么沉默。
我经常会梦到他。在梦里我们是朋友。
我得出一个结论,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哪怕他是你的偶像。
我也有时候琢磨他在干什么,在想什么,最后我总是感到无望。
要是和自己偶像成为朋友就好了,不过这绝对不是能操作得来的。
我知道我将继续梦到A,这真让我高兴又悲伤。
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呢?既然现实中我们并不相识。
为什么要这么纠缠于梦呢?既然我想得这么明白。
O
在自己的痛苦面前,我怎么能够回过头去?
我总是哭过之后才知道魂归何处;我总是在伤心欲绝时才发现真相;我以往的所有经验都告诉我,我想的,就是正在发生的;我感受到的,永远说出来就已经变错;我彼时彼刻的感觉,无论我说多少遍,对方都无法明确感受到。彼此都是一样。而这一切循环反复,我他妈真是一个倒霉蛋,我到底在等待什么?我哭,可能是因为我知道我要变了;我哭,可能是知道我已经变了;我哭,是知道我已无法再虚度;我哭,是我预感到这些正在发生。我哭,希望能够穿透障碍;我哭,是知道永远在彼岸,我居然穿不过去,我居然穿不过去!
我总在这种时候想起《空中小姐》里的那段话“那被误会的感情,原本是一片痴情”
P
我想去青岛,我突然想去青岛。我想看他们演出,然后跟着他们一起来北京。虽然D说能不能来我家住在我这里,他说,看没看《勇敢的心》?我说没有,还没来得及看。他说那就等我来了我们一起看吧。
但我已经等不及了,我真恨不得立刻跟他在一起,只想抱着他,一起去海边。我曾经交过一个青岛的玩朋克的男朋友,在大概半年以前。我给D发短信,他没回,可能去排练了。于是我给Y打了一个电话。我说我想去青岛啊。Y说你不会这么着急吧?后天他们乐队就来北京了。别来,千万别来,Y说,你不来还有点意思,来了就一点意思就没有了。哈哈,我帮你留意一下动静。
我惆怅地挂了电话。天开始下雨。北京也下雨了。我买了一份有我封面的《三联生活周刊》,那上面我的头发还是黑色的。
D给我打过来电话,说刚才在洗澡,他说他现在在海边,我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那我就安静地等吧,他们明天凌晨就会到达北京。
Q诗一首
不谈爱情
春树
在南京
几个写诗的朋友围坐一桌
其中一位问我
为什么诗里从来不写爱情
是啊
为什么不写
我厌烦那些小情小调
我讨厌那种诗情画意
我不想让我的诗里出现这么两个字
哪怕它纯洁如
“爱情”
可我明明经常在“爱情”
我经常胡思乱想、多愁善感
我渴望花前月下
我常常茫然无措
我有时甚至会不知耻地流下
一行或两行
眼泪
然后再擦干
我只知道我有点伤感
不知道是否存在爱情
我早已不是小女孩
我也早已不是送花的少年
但我并未阅人无数
沧海桑田
……
我想说
我喜欢“爱”
我也喜欢“情”
可什么是“爱情”
我还真不知道
从来没想过
也懒得想
某某兄
既然你问了
我就答嘛
我许多诗里都写到了爱情
惟独不提起这两个字
也许是知道我这颗小心脏
承受不了“爱情”
这样巨大的能量
R 主角上场
无聊的一天,在“广场诗歌朗诵”之后,我决定拉上几个朋友去看演出。跟我一起去的是两个女孩,溜溜和兕颀。我们在车上读诗,我读了许多诗,还背了许多,把司机都逗得够呛。本来我懒得去看这次演出,但我的朋友猫给我发短信,我好久没见他了,反正也无聊,就去了。
没想到今天JOY SIDE现场很不错,比我五一时在无名高地看过的那回强多了。门口依然聚集着一堆闲杂人等。
什么都没变,连我这句话都没变“门口依然聚集着一堆闲杂人等。”
可有什么分明变了。
看到了猫,他还是黄头发。我穿着红色凉鞋,真是最不适合看演出时穿的鞋了。我站在中间,不时躲避着各位大拿,生怕他们踩到我。
D发短信过来,问我干嘛呢,我说我在看演出呢。他说有没有看到帅哥?你会不会寂寞了和一位帅哥一起回家?
我靠,不会吧?我有点愤愤然。这都多久没发生的事儿了?自从我成了“著名”的春无力后,就基本没干过这种事。
和D在南京,那确实是偶然。我都觉得奇怪,我怎么就没想到什么“身份”啊“姿态”啊这种事。
我知道,人无法两次跨入同一条河流。
我们到门口抽烟,我突然看到我的一个朋友,小刘。哎,小刘,你也在啊。
小刘走到我身边,我们聊了几句,我突然想起,小刘曾经给我介绍过一个朋友,他们乐队的吉他手,小刘还把那个人的电话和QQ号给了我,让我跟他联系。我就说,小刘,你跟我说过的那个人在吗?
“不就在那儿吗?”小刘手指左前方。
我抬头望去,看到了一张脸。和染着的头发。他冲我微笑。示意让我过去。
我稍一犹豫,把书包放到地上,让朋友看着,向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忘了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永远有种不用喝酒抽叶子就昏玄的超能力。我在平时正常的时候就和别人不一样。我正常时,在他们看起来就完全不正常。当我也喝也抽了以后,估计就和疯子没区别了。
他叫J。
“我和疯子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比他们有钱。”我严肃地对J说。
“哈哈,我喜欢这句话!”
“没想到今天在这里会碰到你,真是太奇怪了。”他笑起来,声音尖利,无所拘束。
“那有什么奇怪的,我不是说过以后有机会大家见面聊嘛。”
我们从小卖部出来,一人拿着一瓶啤酒,坐到附近的花坛的沿子上。我对他说,我喜欢你!我要亲你一下。他侧过脸来,我亲了他的脸一下。然后我们开始接吻。
你真疯!我喜欢你!J说。
我们拉着手走回去,他说,我要对所有说你是我的“女人”。
还是叫“女神”吧,我建议道。
好吧,“女神!”
我们向那个演出的场所走去,像两个孩子一样,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笑容。他真的走到他所有认识的朋友身边,说,哎,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神。
我从来没遇到过像J这样的人。他的真诚,让我每每动容,并不忍观看周围人的表情。我替他们无地自容。
J说,能不能让我成为你出国前的最后一个男人?
他把头埋在我胸前,不断地重复这句话。
我能说什么?
我说好吧。
在吃饭时,我发现一个小孩儿长得特别像我曾经认识过的一个人,可就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
后来我终于想起来了,那是我原来的一个男朋友,青岛玩朋克的。曾和小刘组过乐队。
小刘!你看那个人是不是特像那谁?
是啊,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你和他现在还有联系吗?
没有。
他挺好的。
对,他挺好的……
这还不算是奇怪的事。最奇怪的是,我见到了“一张年轻的脸”。就是我曾经对Z说过的那个人,我给他起名为“一张年轻的脸”。他现在就坐在我的前面,他瘦了。我这才知道,他是J乐队的鼓手。而且曾经在我举办的那个诗歌朗诵会上演出过。那天,J也在。我怎么会都忘了呢?J临走时,还说了一句话:“诗,屎,史诗”。我说:“我经常听人说这个。”言下之意就是这太俗套了,而且你不懂诗。
好了,现在,这些人都连起来了。我却觉得坐在这里的人不是我了。
J给我讲他的故事,给我听他喜欢的音乐,我居然听到了我最喜欢的那首《BEACAUSE THE NIGHT》,给我看他的日记,他会对出租车司机都说“我爱你”!他是这么纯真,但不是傻。他知道有许多人是傻逼。
我们的对话是那么顺利,那么美。如果有一个人欲言又止,另一个就会鼓励他/她:说嘛。于是便出来,另一个人就会说,真好。应该说出来。他说他是四川人,而且和唐姐很好。我晕。
他说他老家在重庆,我想到了萍萍,萍萍的老家也在重庆。我晕。
他说他和D的乐队的主唱很熟,我更晕了。
我问他是什么星座,其实我问过,他说他是天秤和天蝎的交界处。
“一切都是过程。”这是他一直在重复的一句话。我忽略了。
他说,我要永远在你里面。
我想到了尹丽川的《爱情故事》:
爱情故事
尹丽川
你说今晚,让我呆在里面
多么舒服。它就该呆在你里面
它就是你的…
你叹口气说完,打起了呼噜
我整夜失眠。它在我体内
它不是我的。我多了个东西
我感到我多了个东西
我想到我多了个东西
只有这个东西…
我在清晨
叹了口气。你抽出你的东西
你拿走我多余的东西…
你不再回来。我的完整
被多余破坏。少了一件东西…
我的肉体,空出一块荒
尽管这不是我的东西
它也不再是你的东西
尽管你继续使用着它…
带着我的气味和温度…
孤零零地垂着,你又有什么办法…
你煞费苦心地安置
比如一个名叫妻子的洞
比如若干名叫小姐的洞
还有你的手指,以及未来情妇的嘴唇…
那也没什么用了…对你
它终归成了一件多余的物事…
失眠的夜,我已偷走它的体积
却没能留住它的重量。此后,
我空空荡荡,直到老去
和他在霍营手拉手走在破碎的石子路上,我换上了他的蓝色匡威鞋,我也有一双同样的。“穿上匡威就对了”他说。
我从镜子里看到,我的脖子上有一小块他的吻痕,完了。我要带着他的痕迹走在大街上了。要带着这痕迹回家,带着这痕迹见到D,带着这痕迹看演出。
他送我坐轻轨。这是我第一次坐轻轨,以前都是打车,懒得坐轻轨。
我坐在车里,看着外面的风景,轻笑。
我才发现,我应该叫他“我的天使”。
S
该怎么写呢?一切都变得不真切。我知道,烟、酒、叶子、各种毒品、痛苦,都能让人失忆。
白色的彩虹。
粉红色的死亡。
谁有灵魂,多少钱一斤?
谁有爱情,多少钱一斤?
T
我终于在北京见到了D。我带他去三里屯的“白房子50号”。他说他不想逛街,哪儿都一样,也不想运动。
为什么一个在南京那么随和的人到了北京就这么难整?
我就陪着他喝咖啡。
我已觉察出感觉发生了变化。就在这短短的一个晚上一个白天,我已经不爱他了。是因为我认识了J吗?还是本来我和D就是萍水相逢?我是再没有跟他谈感情的冲动了。我们把苌苌叫了出来,她也回北京了。
他终于看到了我脖子上的吻痕,他说,这是谁咬的?那天晚上我们发短信,你还说不会和别人一起回家……
我的男朋友(不知道是否该称之为前男友)也看到了。他受伤似地低下头去。没有问我什么。
但我仍然惆怅。
为什么我总想留住那瞬间的感觉?为什么这瞬间如此短暂?我真有病,这病得治!
春树,真的,你这病得治!
我永远都是那种在琢磨着要不要自杀的人,我真有病。
刚接到阳阳的电话,他说,你要好好的,要快快乐乐的,因为一生很短。我说我痛苦,我烦,他说那你就在天上飞吧。
好主意,那我就在天上飞吧。
后来苌苌送我回家,我问她:“爱情是什么?”
她说,也许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会变得没心没肺起来。
我对果酱说,我以为我爱上了一个人。
果酱果然是诗人,太聪明了,能从我的措词里看到过去完成时,他说,你个神经病!
第二天,我才发现,我二姨帮我把J的那双鞋刷干净了,它正躺在阳台上。
U爱情是什么?
杨葵:专求己过,不责人非。步趋先圣先贤,不随时流上下 说:
我靠
这个忒难答了
我想想
回头想出来的话告诉你吧
jiancui 说:
爱情是别扭
lapin devient oiseau 说:
开始是鲜花,然后是毒药
缁衣夜行,杀郎私通 说:
就是寻找对手,能对抗的那种。其实当一方不成其对手,爱情就结束了。作对手是需要资格的,爱情可千万别扯上责任啦。
我爱小豆包 说:
爱情就是爱情,和人类是人类差不多
阿美说:
我早就对你说过,爱情就是温柔。无限的温柔。
苌苌说:
爱情就是,你坐在他身边,能感到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微微地张开……
春树/就这么样吧 说:
爱情是狗娘!
杨葵:专求己过,不责人非。步趋先圣先贤,不随时流上下 说:
哈,李师江的小说名嘛
W
我和D一直是很真诚的,我相信他说过的每句话,都是因为想说而说。
我们合则聚,不合则散。
D对我说,他不想了解任何人,也不想让任何人了解他。他想成都了。
回成都吧,一切都结束了,我也不会离开北京,跟着他们去西安。但我们仍是朋友,没有了情,还有义。
我想J了。我也想起我的男朋友,因为是前男友吧。以前,我因为他流了许多眼泪,现在这算是复仇吗?我的心变得麻木,更加敏感。
V
阳阳给我打电话,说很想我。我当时正在雕刻时光,百无聊赖呢,我说,你过来吧!我打车过来,他还是那样子,很可爱。他说,我知道了,你是飞猪,我是飞鼠,我们都不是人!边上的吃客笑了:这两个说话太幼稚。
他到了我家,看电影《丑闻》。期间我接到了三个电话,分别是我男朋友,J 和D 打过来的。其中我男朋友说,在家呆着,别出去了。J说来找我吧,我特别想你。D说我现在在酒吧,一会去你家吧。
阳阳乐了,他说你决定怎么办?
X
我仍然会去看D的演出。在新豪运。
下面是别人写的一段话:
豪运门口停车处蹲了些人,门口围拢了些人……俺看了看,经过的就有颜峻,张杨,几个很脸熟但是不知道名字的人,以及说着“为什么成都party有这么多北京人来”的混混们……俺们在门口等着有人领进去,未遂……春树染了极浅色的黄发,蹲着四处问人,爱情是什么,然后自答,爱情是狗娘,哈哈,爱情是狗子他娘……
我和苌苌、大老黄、健崔、T、Y之类的一帮人,站在豪运门口,等待演出开始。我也在等J,他说他也来看看。我说,我的小天使,你快来啊!Y对我说,人无法两次跨进同一条河流。人也无法一次跨入两条河流。
他终于来了。他和两个朋友,我们到旁边的一个新疆小摊上吃饭,我是一点也不饿,吃过东西来的。我对他说,我要写个小说。他说,会写到我吗?我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当然会写到他。当然。
我是干什么的呀?我只是个写字儿的!你会害怕吗?你应该不会啊。
他说你写吧,用真名也可以的。
不,我的小说里都用化名。
也许正是因为那天他喝了酒,今天抽了叶子,所以感觉特别不一样。原来,他只有用了这些,才能和我感觉一样。这太可笑了!太可笑了!我的泪流了满脸,这一切变得太快了!快得让我无法接受!为什么会这样?这不是爱情!这是一种同样的信仰!这信仰突然破灭了。“一切都是过程。”
“别说了!我受不了了!”
我讨厌无望地挣扎。我曾经无望地追求。
我现在已经快二十一岁了。为什么还像从前一样,会伤心,会绝望,会痛苦?会问“爱情是什么?”
在我上初中时,我看过池莉的《绿水长流》,她讲了一个故事,那个故事我记得真切。
我走了,下了那辆要开往西三旗的车。接到了我男朋友的电话。他说,你在哪儿呢?来我这里吧。
我打开车门,坐到后面一辆出租车上,就像是要在最后完全毁灭我的信心一样,J说,我没钱了,给我点钱。我从钱包里拿出五十块钱给他。
我的出租车很快超过了他们的那辆车。我没有回头,看着他的头发一闪即逝。
我那会儿肯定想到了《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里的一句话:
“吴迪向灯火通明的街上走去,我注视着她的背影,方方催我,我拉开车门坐进去。汽车追上她、超过她开走了。”
Y
我不知道该怎么写。我再回不到那天。那天我太激动了。J的朋友看着我说,那个姑娘,那个爱哭的小姑娘。
我说,我有名字的。我叫春树。春天的春,树木的树。
正像我喜欢的叶开一样。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我也想抽叶子,但我没有。它就在我眼前,但我没有。我知道这没有用。没有用。
我坐在车里,像无知无觉一般,风吹着我的脸,我什么都不能想,我的心都快炸开了。我什么也不能想。
我就想跳进我家附近那八里庄河,我喜欢那里。我也不用写什么遗嘱,反正我的存款单在我妈那里,她随便用就是了。这个世界,终于没什么让我留恋的了。我以为我找到了知已,我以为我找到了理想,我以为这是共同的信仰,原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什么是爱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爱?什么是爱?什么是情?什么是情?有人能告诉我吗?什么是爱情?
我去找我的男朋友,我哭起来,我指着我的心脏对他说,可我的心,我的心是真诚的啊!我的心是纯洁的啊!
Z
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爱情就是我,爱情就是我啊!
只要你的心里有爱情,爱情就是你!爱情就是你!爱情就是你的名字!你就是爱情!
我就是爱情!爱情就是我!
2004,6,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