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回声》创作谈

这个短篇发表在《天涯》2024年1月刊,应编辑要求,写了一个创作谈:

《暗夜回声》创作谈

春树

自从我2015年2月搬到柏林,我一直在练习写短篇小说。对我来说,写诗并不难,写长篇似乎也有章法可循,而短篇小说我并不擅长。它的难处就在于短,每个短篇都自成一个宇宙,并且要在较少的篇幅内来塑造人物或让人有触动的事件。我的这些短篇小说的故事背景几乎都发生在柏林,柏林对我及对于我的大部分读者来说,都是“异乡”。对我来说,它既是异乡又是我目前生活的地方。异乡就意味着陌生。周围的环境是陌生的,语言及文化也是陌生的,陌生有时候令人恐惧。陌生也意味着没有后援。我首先要搞定我的生活,其次才是创作。这两者都很难。前者就不在这里赘述了,关于写作,我意识到我需要对我身处的环境及人有所了解,才能把握好小说里的气氛,才能够写得令人信服,至少令我自己信服。

从去年开始,我又开始系统地学习德语,去学校上德语课。这对我的生活来说很必要,学习本地语言是减少恐惧感的方法之一。我的陌生感减少了吗?可以说减少了一部分,我可以看懂一部分报纸杂志了,办事也轻松一点了,但我依然有种强烈的陌生感和不适感,到底问题出在哪?哦,我懂了,或许是因为我还没有“我的名字”,也就是对这里而言,我籍籍无名,完全不被认可。如果我再不搞点创作,那不就更没有存在感了吗?我是否应该写下这种陌生感,我是否必须对一个地方特别熟稔才能创作?如果一直身处一种漂泊感中,我是否就无法再创作?我该怎么抓住故事的精髓,我该如何塑造一些“畸零人”一类的小人物?我已经离开我曾经的根据地——北京——很久了,过去的素材是否可以循环利用二度创作?我反复琢磨过这些问题,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但我心中依然有话想说,不说就难受,我必须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方式把它们写下来,统统写下来,不管好坏,反正要写出来,不然我也太憋屈了。

有话要说,于是我开始写。这篇小说就缘自于我在处理日常生活的时候突然脑子里冒出来的一句话“这世界上就没啥东西能指引人的生活。”

有了这句话,这篇小说的调子就定了。主人公吴楠在遭受生活的打击后开始求神问佛,沉迷于看星座运程、让朋友给自己算命,她从中得到了安慰,并把这一切遭遇归根于“命运”。换句话说就是否认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而接下来,经过一系列的像买家俱、跟朋友会面、收到一封奇怪的来信、学德语等生活进程后,她突然顿悟,不再相信怪力乱神,“这世界上根本没什么指引可言”。这有点像萨特在《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里写的“存在主义者也不相信人在地球上能找到什么天降的标志为他指明方向;因为他认为人对这些标志愿意怎样解释就怎样解释。”吴楠的生活和内心的变化,其实表现出了一个存在主义者的困境和骄傲。但是,我并没有用一种非常昂扬的情绪来结束这篇小说,在这篇小说里,困境是真实的,骄傲是苦涩的,作为作者,我不应该也没必要把调子过份拔高。但这个结尾,也有种温柔的慰藉在里面

今年我意识到,我在柏林生活了8年了,然而我依然处于局外人的状态,但有一点我现在清晰多了,我要把这种局外人的状态写出来,如果以后有变化,我再写那种变化。只有写出我内心最想表达的感受,我才觉得我的文字是有意义的。

2024,1,8,柏林

ChunSue
春树(Chun Sue),中国当代作家、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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